病隙碎笔中的好句

1.任何天堂的许诺，若非在路上，都难免刺激起争抢的欲望。

2.生而为人，终难免苦弱无助，你便是多么英勇无敌，多么厚学博闻，多么风流倜傥，世界还是要以其巨大的神秘置你于无知无能的地位。

3.人可以走向天堂，却不可以走到天堂。

4.人们所以需要戏剧，是需要一处自由的时空，需要一回心魂的酣畅表达，是要以艺术的真去反抗现实的假，以这剧场中的可能去解救现实中的不可能，以这舞台或银幕上的实现去探问那布满于四周的不现实。

5.真正的理解都难免是设身处地，善如此，恶亦如此，否则就不明白你何以能把别人看得那么透彻。这便是人人都需要忏悔的理由。发现人之丑恶，等于发现了自己之丑恶的可能，因而是已经需要忏悔的时刻。

6.白昼的清晰是有限的，黑夜却漫长，尤其那心流所遭遇的黑暗更是辽阔无边。

7.良心的审判，注定的，审判者与被审判者都只能是自己。

8.爱之永恒的能量，在于人之间永恒的隔膜。爱之永远的激越，由于每一个“我”都是孤独。人不仅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，而且是一个个分开着被抛来的。

9.生病的经验是一步步懂得满足。

10.比如在现代医学束手无策的地方创造奇迹，比如在沉思默想中看见生命更深处的奥秘。

11.简单与复杂，各有其用，只要不独尊某术就好。一旦独尊，就是牢狱。牢狱并不都由他人把守，自觉自愿画地为牢的也很多。牢狱也并不单指有限的空间，有的人满世界走，却只对一种东西有兴趣。比如煽情。

12.好像历史是一只垃圾箱，把些谁也不愿意再沾惹的罪孽封装隐蔽，大家都可以清洁。

13.在人间的图书馆或信息库里，所有的消息都死过，所有的消息都活着，往日在等待另一些“我”来继续，那样便有了未来。

14.我们太看重了白昼，又太忽视着黑夜。

15.忏悔是要向着自己的。

16.爱情本来是一种心愿，不能到街上看看就说没有。

17.仁慈在于，只要你往前走，他总是给路。在神的字典里，行与路共用一种解释。

18.贪婪鼓舞着贪婪，纷争繁衍着纷争。

19.文学因而不能止于干预实际生活，而探问心魂的迷茫和意义才更是它的本分。

20.残疾，并非残疾人所独有。残疾即残缺、限制、阻障。

21.文学是一种自由，自由的思想，自由的灵魂。

22.发现他人之丑恶，等于发现了自己之丑恶的可能，因而是需要忏悔的时刻。

23.实际之外可能正是黑夜黑夜的那边还有黑夜，黑夜的尽头呢？尽头者，必不是天，仍是黑夜，心魂的黑夜。

24.人所不能者，即是限制，即是残疾，它从来就没有离开过。

25.仁慈在于，只要你往前走，他总是给路。

26.真正的信心前面，其实是一片空旷，除了希望什么也没有，想要也没有。

27.我只是走得不明不白，不由的唠叨；走得孤单寂寞，四下里张望；走得触目惊心，便向着不知所终的方向祈祷。

28.信心，既然不需要事先的许诺，自然也就不必有事后的恭维，它的恩惠唯在渡涉苦难的时候可以领受。

29.不避迷茫，不拒彷徨，不惜破碎。

30.人，都在一个孤独的位置上期待着别人，都在以一个孤独的音符而追随那浩瀚的音乐，以期生命不再孤独，不在恐惧，由爱的途径重归灵魂的伊甸园。

31.爱，原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。自卑，或者在自卑的洞穴里步步深陷，或者转身，在爱的路途上迎候解放。

32.一路上月影清疏晚风忧怨，少年们默然无语，开始注意到命运的全面脸色。

33.爱却艰难，心魂的敞开甚至危险。他人也许正是你的地狱，那儿有心灵的伤疤结成的铠甲，有防御的目光铸成的刀剑，有语言排布的迷宫，有笑靥掩蔽的陷阱。在那后面，当然，仍有孤独的心在战栗，仍有未熄的对沟通的渴盼。你还是要去吗？不甘就范？那你可要谨慎，以孤胆去赌——他人即天堂，甚至以痛苦去偿你平生的夙愿。

34.比如常听见这样的话：我们残疾人如何如何，他们健全人是不可能理解的。要是说“他们不曾理解”，这话虽不周全，但明确是在呼唤理解。真要是“不可能理解”，你说它干吗？说给谁听？说给“不可能理解”的人听，你傻啦？那么就是说给自己听。依史铁生和我的经验看，不断地这样说给自己听，用自我委屈酿制自我感动，那不会有别的结果，那只能是自我囚禁、自我戕害，并且让“不可能理解”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自虐者自虐而束手无策。

35.看见苦难的永恒，实在是神的垂怜。唯此才能真正断除迷执，相信爱才是人类唯一的救助。

36.任何所谓天堂只要是许诺可以一劳永逸地到达，通向那儿的路上都会拥挤着贪婪。

37.“我们“的位置并不在与”他们“的对立之中，而在与神的对照之时。

38.在墙壁的那边，在表情后面，在语言深处，别人，到底都是什么？对此你毫无把握。

39.人为什么不能以万物的和谐为重，在神的美丽作品中“诗意地栖居”呢？诗意地栖居是出于对神的爱戴，对神的伟大作品的由衷感动与颂扬，唯此生态才可能有根本的保护。经济性的栖居还是以满足人的物欲为要，地球则难免劫难频仍，苟且偷生。

40.爱是软弱的时刻，是求助于他者的心情，不是求助于他者的施予，是求助于他者的参加。爱，即分割之下的残缺向他者呼吁完整，或者竟是，向地域要求天堂。爱所以艰难，常常落入窘境。

41.一个人就像一个脑细胞，沟通起来就有了思想，储存起来就有了传统。

42.若把他人独具的心流强行编入自己的梦想，一切好梦就都要结束。

43.“我们”和“立场”很容易演成魔法，强制个人的情感和思想。

44.死不过是某一个信号的中断，它“轻轻地走”，正如它还会“轻轻地来”。

45.灵魂，是指这能力或有或没有的一种方向，一种辽阔无边的牵挂，一种并不限于一己的由衷的祈祷。

46.人死后灵魂依然存在，是人类高贵的猜想。

47.人可以走向天堂，不可以走到天堂。走向，意味着彼岸的成立，走到，岂非意味着彼岸的消失？

48.事实上，所有的人，不都是因为能力有限才向那无边的神秘眺望和祈祷吗？

49.那些只是随着肉身的欲望而活的，你会说他没有灵魂。

50.我们一起坐在地坛的老柏树下看天看地，听上帝一言不发，上帝他在等待。

51.苦难，人类的全部剧目需要它，存在的本身需要它。

52.爱，原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。

53.彻底的圆满只不过是彻底的无路可走。

54.所谓命运，就是一出“人间戏剧”，需要各种各样的角色，你只能是其中之一，不可以随意调换。

55.方法常常比目的还要紧。

56.用自我委屈酿制自我感动，那不会有别的结果，那只能是自我囚禁、自我戕害，并且让“不可能理解”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自虐者自虐而束手无策。

57.未被证伪而信其伪，与未被证实而信其实，到底怎么不一样？

58.生命的意义本不在向外的寻取，而在向内的建立。那意义本非与生俱来，生理的人无缘与之相遇。那意义由精神所提出，也由精神去实现，那便是神性对人性的要求。这要求之下，曾消散于宇宙之无边的生命意义重又聚拢起来，迷失于命运之无常的生命意义重又聪慧起来，受困于人之残缺的生命意义重于看见了路。

59.任何思想都是有限的，既是对着有限的事物而言，又是在有限的范围中有效。灵魂则指向无限的存在，既是无限的追寻，又终归于无限的神秘，还有无限的相互干涉以及无限构成的可能。思想可以依赖理性；灵魂要超越理性，而至感悟、祈祷和信心。思想说到底只是工具，它使我们“知”和“知不知”。灵魂则是归宿，它要求着爱和信任爱。思想与灵魂有其相似之处，比如无形的干涉。

60.真正的理解都难免是设身处地，善如此，恶也如此，否则就不明白你何以能把别人看得那么透彻。

61.上帝不许诺光荣和福乐，但上帝保佑你的希望。人不可以逃避困难，亦不可以放弃希望。恰是在这样的意义上，上帝存在。希望与你同在，这才是信仰的真意，是信者的路。

62.科学需要证明，信仰并不需要。

63.局部之困苦，无不源于局部之有限，因而局部的欢愉必是朝向那无限之整体的皈依。所以皈依是一条永恒的路。这便是爱的真意，爱的辽阔与高贵。

64.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，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个“更”字。

65.人有一种坏习惯，记得住倒霉，记不住走运，这实在有失厚道，是对神明的不公。

66.我原是不住的游魂，原是一路汇聚着的水流，浩瀚宇宙中一缕消息的传递，一个守法的公民并一个无羁无绊的梦。

67.发烧了，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。咳嗽了，才体会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。刚坐上轮椅时，我老想，不能直立行走岂不把人的特点搞丢了？便觉天昏地暗。等到又生出褥疮，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的躺着，才看见端坐的日子其实多么晴朗。后来又患“尿毒症”，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，就更加怀念其往日时光。终于醒悟：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，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个“更”字。

68.这很像是蒙骗了裁判的犯规者，事后会宽慰有加地告诉你：比赛已经结束，录像并不算数。

69.在对人性恶的觉察中，在人的忏悔意识里，神显现。在人性去接近完美却发现永无中途的路上，才有神圣的朝拜。

70.自卑，历来送给人间两样东西：爱的期盼，与怨愤的积累。

71.作恶者怕地狱当真。行善者怕天堂有诈。

72.仁慈在于，只要你往前走，他总会给路。在神的字典里，行与路共用一种解释。

73.爱是软弱的时刻，是求助于他者的心情，不是求助于他者的施舍，是求助于他者的参加。

74.生活，正如上帝指给约伯看到的那样，从来就布设了凶险，不因为谁的虔诚给谁特别的优惠。

75.怕死的心理各式各样。作恶者怕地狱当真。行善者怕天堂有诈。

76.世界是一个整体，人是它的一部分，整体岂能为了部分而改变整体意图？这大约就是上帝不能有求必应的原因。这也就是人类以及个人永远的困境。

77.夜深人静，是每个人独对上帝的时候。

78.糟糕的是，你不仅没能让这偏见遭受挫折，反给它提供了证据，没能动摇它反倒坚定着它。

79.难以捉摸、微妙莫测和不肯定性，这便是黑夜。但不是外部世界的黑夜，而是内在心流的黑夜。

80.舍生取义是应该赞美的，为信仰而献身更是美德。但是，这样的要求务须对着自己，倘以此去强迫他人，其“义”或“信仰”本身就都可疑。

81.人，不能光是活着，不能光是以其高明的生产力和非凡的忍受力为荣。

82.发现他人之丑恶，等于发现了自己之丑恶的可能，因而是已经需要忏悔的时刻。

83.生命就是这样一个过程，一个不断超越自身局限的过程，这就是命运，任何人都是一样，在这过程中我们遭遇痛苦、超越局限、从而感受幸福。所以一切人都是平等的，我们毫不特殊。

84.说白了，作恶者更倾向于灵魂的无。死即使一切的结束，恶行便告轻松。

85.生命的意义本不在向外的寻取，而在向内的建立。

86.于是黑夜为强大的白昼所迫，重回黑夜的孤独。

87.对于向他讨要好运的人来说，他未必能。但是，就约伯的醒悟而言，他岂不又是能吗？

88.相信爱才是人类唯一的救助。这爱，不单是友善、慈悲、助人为乐，它根本是你自己的福。这爱，非居高的施舍，乃谦恭地仰望，接受苦难，从而走向精神的超越。

89.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，大胆的去走你的夜路。

90.你要爱就要像一个痴情的恋人那样去爱，像一个忘死的梦者那样去爱，视她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，大胆去走你的夜路。

91.命运并不受贿，但希望与你同在，这才是信仰的真意，是信者的路。

92.在人性去接近完美却发现永无终途的路上，才有神圣的朝拜。

93.我不断地眺望那最初之所在：一方蓝天，一条小街，阳光中缥缈可闻的一缕钟声，于恐惧与好奇之中筑成无限。因而我看着他的背影，看他的心流一再进入黑夜，死也不是结束。

94.我经由光阴，经由山水，经由乡村和城市，同样我也经由别人，经由一切他者以及由之引生的思绪和梦想而走成了我。那路途中的一切，有些与我擦肩而过从此天各一方，有些便永久驻进我的心魂，雕琢我，塑造我，锤炼我，融入我而成为我。

95.不管怎么说，给爱下定义是要惹上帝发笑的。不如先绕开它，换个角度，这样问：什么时候，你第一次感到了爱？或者是在什么样的时候，你感到了需要爱？

96.不断的苦难才是不断地需要信心的原因，这是信心的原则，不可稍有更动。倘其预设下丝毫福乐，信心变容易蜕变为谋略，终难免同流。甚至光荣，也可能腐蚀信心。在没有光荣的路上，信心可要放弃么？以苦难去作福乐的投资，或以圣洁赢取尘世的荣耀，都不是上帝对约伯的期待。

97.梦想的不灭为你开启的无限可能性。

98.天堂是什么？正是与这物质性限制的对峙，是有限的此岸对彼岸的无限眺望。

99.这爱，非居高的施舍，乃谦恭的仰望，接受苦难，从而走向精神的超越。

100.生病的经验就是一步步懂得满足，发烧了，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；咳嗽了，才明白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；刚坐上轮椅时，我老想，不能直立行走岂不把人的特点搞丢了，便觉天昏地暗。等又生出褥疮，才明白端坐的日子多么晴朗。后来又患尿毒症，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，就更加怀恋起往日的时光。终于明白，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，任何灾难前面都有可能加上一个“更”字。

101.灵魂则指向无限的存在，既是无限的追寻，又终归于无限的神秘，还有无限的相互干渉以及无限构成的可能。

102.不断的苦难才是不断地需要信心的原因，这是信心的原则，不可稍有更动。

103.所以，良心的审判，审判者和被审判者都只能是自己。

104.人有一种坏习惯，记得住倒霉，记不住走运，这实在有失厚道。

105.他想要一棵树的影子，要不到手。他希望众人都对他喝彩，但众人视他为一粒尘埃。

106.尴尬是一种可贵的能力。因为，反躬自问是一切爱愿和思想的初萌。

107.一个满心准备迎接爱情的人，好没影儿地先迎来了残疾。

108.人以一个孤独的音符处于一部浩瀚的音乐中，难免恐惧。这恐惧是因为，他知道自己的心愿，却不知道别人的心愿；他知道自己复杂的处境与别人相关，却不知道别人对这复杂的相关取何种态度；他知道自己期待着别人，却没有把握别人是否对他也有着同样的期待；总之，他既听见了那音乐的呼唤，又看见了社会美德的阴沉脸色。

109.信仰，无需证实，却可以坚守。

110.所有的消息都在流传，各种各样的角色一个不少，唯时代的装束不同，尘世的姓名有变。

111.你不必非得看过多少本书，但你要看中这沉默，这黑夜，它教会你思想而不单是看书。你可以多看些书，但世上的书从未被哪一个人看完过，而看过很多书却没有思想能力的人却也不少。

112.善恶的标准，可以永久地增补、修正，可以像对待幸福那样，做永久的追寻。怕只怕人的心里不设这样的标准，拆除这样的信守，没有这样的法庭也不打算去寻找它，同时快乐地宣扬这才是人性的复归。

113.辉煌的历史倘不是几个英雄所为，惨痛的历史也就不由几个歹徒承办。

114.人只能走向天堂，却不能走到天堂。走向是彼岸的成立，而走到，岂不意味着彼岸的消失？

115.浪是水，浪消失了，水还在。浪是水的形式，水的消息，是水的欲望和表达。

116.倘其预设下丝毫福乐，信心便容易蜕变为谋略，终难免与行贿同流。

117.上帝不许诺光荣和福乐，但上帝保佑你的希望。人不可以逃避困难，亦不可以放弃希望。恰是在这样的意义上，上帝存在。从约伯的启示中我知道：真正的信心前面，其实是一片空旷，除了希望什么也没有，想要也没有。信心，既然不需要事先的许诺，自然也就不必有事后的恭维，它的恩惠唯在渡涉困难的时候可以领受。

118.其实谁也有“我怎么这么走运”的时候，只是这样的时候不嫌多，所以也忘得快。

119.我轻轻地走，正如我轻轻地来，扫尽尘嚣。

120.人不是苟死苟活的物类，不是以过程的漫长为自豪，而是以过程的精彩、尊贵和独具爱愿为骄傲的。

121.心魂之域本无尽头，比如“诗意地栖居”可不是独享逍遥，而是永远地寻觅与投奔，并且总在黑夜中。

122.天人合一，科学也渐渐醒悟到人是宇宙的一部分，这样，问题似乎并不难解：任何部分之于整体，或整体之于部分，都必定密切吻合。譬如一只花瓶，不小心摔下几块碎片，碎片的边缘尽管诡异，拿来补在花瓶上也肯定严丝合缝。而要想复制同样的碎片或同样的缺口，比登天还难。

123.＂人定胜天＂是一句言过其实的鼓励，＂人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＂才是实情。生而为人，终难免苦弱无助，你便是多么英勇无敌，厚学博闻，多么风流倜傥，世界还是要以其巨大的神秘置你于无知无能的地位。

124.他总不能为解救某处具体的疾苦，而置那永恒的距离失去看管。

125.生命本无意义，使我们使它有意义，是“我”，使生命获得意义。

126.那不是信心之前的许诺，不是信心的回扣，那是苦难极处不可以消失的希望。

127.背运的时候谁都可能埋怨命运的不公平，但是生活，正如上帝指给约伯看到的那样，从来就布设了凶险，不因为谁的虔诚就给谁特别的优惠。

128.一路上春风浩荡落日辉煌；一路上月影清疏晚风忧怨。

129.漂流可以事先做些准备，生病通常猝不及防；漂流是自觉的勇猛，生病是被迫的抵抗；漂流，成败都有一份光荣，生病去却始终不便夸耀。

130.神明一落到实惠，总难免捉襟见肘力不从心。

131.只有蒙冤的往事，却无抚痛的忏悔，大约就只能是怨恨不断地克隆。缺乏忏悔意识，只好把惨痛的经历归罪给历史，以为潇洒，以为豁达。好像历史是一只垃圾箱，把些谁也不愿意在沾惹的罪孽封装隐蔽，大家就可以清洁。

132.皈依并不是一个处所，皈依是在路上。

133.困难的本质对于人的伤害是一样，如果不去寻找意义，生命就真的没有意义了。

134.尴尬是一种可贵的能力。因为，反躬自问是一切爱愿和思想的初萌。要是你忽然发现你处在了尴尬的地位，这不值得惊慌，也最好不要逃避，莫如由着它日日夜夜惊扰你的良知，质问你的信仰，激活你的思想；进退维谷之日正可能是别有洞天之时，这差不多能算规律。

135.强制一旦得逞，信仰难保不是悲剧。

136.所谓天堂即是人的仰望，仰望使我们洗去污浊。

137.心魂的路途远未走完，未必是工具已不够使。

138.不过，但凡游历总有酬报：异地他乡增长见识，名山大川陶冶性情，激流险阻锤炼意志，生病的经验是一步步懂得满足。发烧了，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。咳嗽了，才体会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。

139.看见苦难的永恒，实在是神的垂怜。

140.善恶的标准，可以永久的增补、修正、可以像对待幸福那样，做永久的追寻。

141.爱之永恒的能量，在于人之间永恒的隔膜。爱之永远的激越，由于每一个“我”都是孤独。

142.我们太看中了白昼，有太忽视着黑夜。

143.三年，那是一分钟一分钟连接起来的，漫漫长夜到漫漫白昼，每一分钟的前面都没有确定的许诺，无论科学还是神明，都没给他写过保证书。

144.灵魂不死，是一个既没有被证实，也没有被证伪的猜想。而且，这猜想只可能被证实，不大可能被证伪。怎样证伪呢？除非灵魂从另一个世界里跳出来告密。

145.爱，即分割之下的残缺向他者呼吁完整，或者竟是，向地狱要求天堂。

146.天堂不是一处终点，而是一条无终的皈依之路。

147.顺便说一句，我喜欢申花队“更进一步”的口号，而不喜欢国安队的“永远争第一”。至少，“更进一步”没法弄虚作假，“争第一”的手段可是很多。

148.好了，就这么定了，不再需要什么理由。我庆幸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要点：没有理由。你没犯什么错误，谁也没犯什么错误，你用不着悔改，也用不上怨恨。让风给你说一声“对不起”吗？而且将来你还会知道：上帝也没有错误，从来没有。

149.所以，虚无的悲叹，寻根问底仍是由于肉身的圈定。肉身蒙蔽了灵魂的眼睛，单是看见要回那无中去，却忘了你原是从那无中来。

150.科学的要求是真实，信仰的要求是真诚。科学研究的是物，信仰面对的是神。科学把人当做肉身来剖析它的功能，信仰把人看作灵魂来追寻它的意义。科学在有限的成就面前沾沾自喜，信仰在无限的存在面前虚怀若谷。科学看见人的强大，指点江山，自视为世界的主宰，信仰则看见人的苦弱与丑陋，沉思自省，视人生为一次历练与皈依爱愿的旅程。

151.人可以走向天堂，不可以走到天堂。走向，意味彼岸的成立。走到，岂非彼岸的消失？彼岸的消失即信仰的终结、拯救的放弃。因而天堂不是一处空间，不是一种物质性存在，而是道路，是精神的恒途。